祝爷

我有两个舅公，一个是教书的，叫“祖林”；另一个是踩三轮车的，我不知道他叫什么，只是听大人们叫他“祝爷”。

舅公祖林家比较富裕，大概是教书的缘故吧。舅一奶一一奶一烧的饭菜也十分好吃，红烧鱼、红烧蟹，都是饭店里的口味。所以每逢节日，屋子里都有许多人。

舅公祝爷家却很穷，他有一幢大房子，但房子里却很空旷，除了日常需要的物品外，角落里堆满了金黄的稻子和玉米，屋前堆着一大堆黄豆，在太一陽一下暴晒着。屋前的小溪欢快地流动着，水面上漂着几片落叶，随溪漂流而去。溪旁的石榴树结了小红石榴，石榴虽小却很甜。每次石榴熟了，祝爷就摘了给我和哥哥吃。屋后是一大片田野，花生、黄豆、番薯、稻子错落有致地种着。这一片田野大多是祝爷的。

祝爷家的粮食虽多，可烧的菜却并不像舅公祖林家的那么好吃。一桌子上全是烧得油腻腻的、熟透了的蔬菜，桌上的仅有的几盘荤菜也是失去了热度、硬一邦一邦的。小时候的我们不懂事，中午在祖林家吃过后晚上到祝爷家吃，刚一看到满桌子的菜就嘲笑地说：“这菜太烂了，还 不如另一个舅公家的菜好呢！”祝爷听了这话却也没骂我们，只是转身进了厨房。不久后他出来了，手中端了一个大盘，盘中盛满了新鲜的瓜果。晶莹的水珠从果皮上缓缓滑过，带着彩虹般的色彩。我们小孩子自然是喜欢这样新鲜的水果，一起拥到祝爷面前，挑着个头最大，最漂亮、最新鲜的吃。

后来我和哥哥上了小学，踩三轮车的祝爷怕我们学一习一负担太重，天天傍晚来学校接我们回家，有时还 带了水果和糖给我们吃。我和哥哥坐在颠簸着的三轮车上，吃着祝爷给的糖和水果。祝爷卖力地踏着三轮车，他穿了双破拖鞋，脚脖子、脚背上暴着青筋，一根根立着，像枯藤缠绕着。脚趾甲是破碎的，还 是乌黑的，上面沾满了污垢。大概是清晨去照料过庄稼吧。他穿着破旧却洗得雪白的汗衫，黝一黑的脖子、手臂上也有一根根粗一粗的青筋暴出，脖子上还 有一块块乌红色的圆斑。祝爷短短的黑发中，有着星星点点的白发。我们看着可笑，也不由自主地小声议论着，还 嫌祝爷给的糖味道不好，不过水果却很新鲜，也很甜。祝爷一直在踏着车，没有说什么，也没有任何反应。我们又窃笑着祝爷的耳背，祝爷一声不吭地把我们送到家，在家门口笑着与我们告别。

我和哥哥很轻松地回了家，第二天又快乐地去上学，放了学，安心地坐上了祝爷的车，又轻松地回到家。我们天天坐着祝爷的车回家，却从未对他道过谢。有一天放学，祝爷来迟了，我们已经快到家了，看见大汗淋一漓的踏着三轮车的狼狈的祝爷，他的车上载满了新鲜的水果，应该是要拿去送给外婆的吧。我们嘲笑着向他大喊：“嘿！祝爷——”他很尴尬地转过头来，看见我们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。

暑假来临，祝爷不时为外婆送来自家田里种的蔬果，舅公祖林偶尔也和他一起来。那时我和哥哥还 住在外婆家，舅公祖林常常为我们辅导作业。而祝爷还 是一样亲切地待我们，给我们水果吃。他的水果还 是一样的甜美，吃着让人感到快乐。他经常和外婆聊会儿天，就笑眯眯地看着我们。他一笑，眼角就皱起许多皱纹，他咧着的嘴巴里的牙齿也有些黑黄。但他却笑得极为朴实，眼角的皱纹也见证了他的老实与辛劳，一道一道地从眼角漫开来。

时间过得很快，我和哥哥也都上了初中，可祝爷却不再踩三轮车了。他的头发黄焦焦的，很是稀疏。家门前还 是一条漂着落叶的小溪，仍在欢快地流动着；石榴树高了，石榴熟了，祝爷摘下几个，递给我们，我们细细品味着，祝爷也把石榴子儿一粒一粒地递进嘴里，慢慢咀嚼着，仿佛也在细细品味着，品味着生活的辛劳与甜美……